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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7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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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7章

沈三和李氏還不知道他們兒子已經為了幾口吃食,恨不得是別人家的娃了。

夫妻倆個在家裏已經半天了,一個坐在自家堂屋屋檐下,一個在院裏這摸摸,那幹幹,反正呆得最多的就是院子裏,遠處來人,絕對能一眼看到的最佳位置。

秦芳娘回來了,那桑氏應該也回來了。

這夫妻倆個一樣都留心外面,卻是兩樣的心思。

李氏是緊張,別真的找上門來,她可不願意被長房貼上。

沈三就不一樣了,他的心思有點兒覆雜,他和李氏做夫妻能做到這樣合拍,那只能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,兩個人在很多事情上的反應出奇的一致。

就好比不願意養閑人,又好比弄了個桑氏進門,然後把整個長房一起扔給桑氏,分了出去,掩耳盜鈴的覺得這就算對得起良心了。

事實上,在某些事情上兩個人就算意見有微末的不一樣,最後也總是一個被另一個同化,端看哪一個意志更強烈一些罷了。

這會兒的沈三和李氏一致的、沒變過的是——他仍不願意幹會虧本的事兒。

這是本性。

當然,在今天,本性落了下風,占了上風的是他作為男人的面子。

想想吧,出個門但凡碰上個同村的人,人家瞧他的那眼神,那似笑非笑的神情,那當面明知故問的問一些似是而非的問題,那等他背過身後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說些什麽,他一轉頭就馬上消聲切換話題的樣子。

誰能不懂呢。

誰能受得了呢。

沈三已經一天沒出門了,他覺得全村都在看他的熱鬧。

這比上次桑蘿在院門前跟他們撕擼開了還更令人難以接受一些,上一次看著的那也只是鄰近幾家,而且分家的事已經過了幾個月了,桑氏差點餓死的事,那也是沈安沈寧和桑氏自己說說,誰看到了?這不是生龍活虎在這裏嗎?

沈三自己都沒信,他當然也不覺得別人會信。

但眼下這一樁不一樣。

長房要蓋房子了,不是他這個唯一的長輩來牽頭,卻是隔壁的陳家幫忙牽頭。

這是天大的一個巴掌直接呼他臉上了。

他哪怕並不願意為長房去做些什麽,卻不代表他作為長輩、作為一個男人的臉面可以被踩在泥裏,還是叫全村人都看著,踩下去了,再碾一碾。

這真的不行,這讓沈三渾身都不舒坦,仿佛被剝去了衣服,他再沒辦法像個爺們一樣的挺直腰桿走出他家的院門。

所以李氏不盼桑蘿來,沈三卻是盼的,盼桑蘿來走一趟,給他遞上一個臺階,全了他的臉面。

他哪怕只是去奔走奔走,意思意思幫上兩天工,那他這腰桿兒就還挺得直。

越是這樣去想,心中就越是焦灼,隨著時間一點一點過去,這種焦灼就越發的強烈。

沈三也坐不住了,他站起身,背著手在院裏踱著步。

就在經過院門時,眼睛下意識往院外看了一眼,就像今天這半天看過的無數眼一樣。

但這一眼看出去,他看到了誰?

桑氏!

沈三一下子激動起來,又迅速端住,假作壓根沒看到桑蘿,繼續踱步到堂屋外的椅子邊,坐下了。

像三伏的天裏喝下一碗沁涼的水,所有焦灼一瞬間撫平。

他唇角下意識就翹了起來。

來了就好,他已經在心裏想著一會兒怎麽拿捏好度,既達到教訓她幾句的目的,又不能教訓得太過,好順利把這活計攬下來。

然後馬上就去村裏各家走走,讓那些看他笑話的都瞧瞧,這種大事,還得是他。

又想著,桑氏一會兒說話要是還中聽,看著她還知道敬個尊長的份兒上,他要麽幫著多幹上一天兩天?

那邊沒有竈,飯食讓不讓放在這邊張羅?

這麽一套下來,村裏總沒人再嚼得了他的舌了吧?

他在心裏飛快權衡這個幫忙的度,手指都不由在腿上輕敲了起來。

李氏一看他神色不對,往外瞄過一眼,就看到了桑蘿。

她心裏登時警惕起來,想起桑氏前幾天跟她吵的那一架,李氏眼裏就閃過些戾氣。

憑什麽她還要搭人情搭糧的幫著她張羅蓋房子的事啊,桑氏要敢進來,那臉得多大!

夫妻倆各懷心思,然後看著桑蘿近了,近了,更近了,走過去了……!!!

沈三噌一下站起來,幾步走到院門處,往外一看,就見桑蘿徑直進了隔壁陳家。

那一瞬他連神色都沒能控制住,臉色難看非常。

尤其發現隔壁兩家許是比他們先一步看到桑蘿,早等著看熱鬧了,這會兒把他這一下的反應全看在了眼裏,沈三整個人就更不好了,轉身就走,堂屋也不呆了,直接就回了屋裏。

難得的,沈三氣得眼前都快發黑了,李氏卻在院子裏差點樂出了聲。

桑氏呀,幹得真好啊,她太了解自家男人,這回丟了這樣大的臉,以後長房有事求破天也不會有用了。

她陰了一天的心情終於見了晴。

……

桑蘿找陳老太太,卻是為了次日的飯食安排要托付。

陳老漢正好也在,就道:“明天主要做的就是伐樹,一上午要是都幹完了,下午就上北山挖泥給你挑過去,咱們村比較好的黃黏土基本都在北山那一片,斧子和挑泥用的畚箕扁擔他們會自帶,人呢我也沒有多喊,你有田嬸子都跟你說了吧?”

桑蘿點頭,“說過了。”

從縣裏回來的路上秦芳娘已經跟她說過具體請的哪家,每家出幾個人。

一家姓施,叫施二郎,家裏青壯現在只他一個了,所以只他自己來幫忙,另一家姓盧,盧家人丁還算旺,屆時會來兄弟兩人幫忙。

加上陳家父子,就是五個人。

桑蘿與陳老太太道:“阿奶,我這要擺攤,活計也撂不下,飯食的事就全權托付給您,今天買回來的這些谷子舂出來就暫先用著,那些鹽也放在您這邊用,明天我從縣裏會再買些谷子帶回來,除了米,每天我另給您二十五個錢,您看著幫忙買些肉和菜張羅一下飯食。”

“多少個錢?”陳婆子驚住了,“五個人,加你們自己家裏人也就八個人,二十五個錢買菜,你這是讓拿肉當飯吃啊?”

“除了熬油的肉貴,那肥瘦適中的好肉也就十五文一斤,你這是準備一天上一斤肉?”

陳老漢以為桑蘿是年輕,不知這裏邊的事,忙道:“阿烈媳婦,村裏給幫忙蓋房子的人管飯,通常是各家憑家裏條件辦,但肉一般是燒素菜的時候切一些進去就成,這就算肉菜,只要飯能管飽,菜裏有肉就是很好的招待了,不是得上大肉。”

陳婆子也道:“雞蛋一文錢一個,這也算得上是葷菜,素菜便宜,你們八個人吃,做得豐盛些,一頓五個素,一天兩頓,三四文錢也管夠了,這也不用上別處買,就在我家買就行。

你請的人不多,五個人,小安小寧還是孩子,也吃不了多少,一天用不著這麽些錢。

一天兩頓,肉有半斤就很體面了,豬肝豬心這些東西也可以買一買的,這也是葷菜,卻要便宜不少,這樣劃算著來,一天有十五個錢盡夠的了。

你信得過我,就先照一天十五個錢放我這,估計著是差不離,要是不夠我再找你添,有多的就再還給你。”

老太太叭叭一通教她怎麽花更少的錢置辦出相對體面的飯食,桑蘿聽得笑了起來:“信不過誰也不會信不過您,不過不是八個人吃飯,是十二個人,您和嬸子再帶著兩個孩子也和我們一道吃。”

陳婆子楞了楞,擺手:“那不用,借竈屋給你用是借竈屋給你用,一家人都跟你們一塊吃算個什麽事,我們自己家簡單做一做就是了。”

桑蘿半嗔半怪:“您見外了不是?您家四個大人,三個都在幫我幹活,嬸子也跟著我一道擺攤,我就是那樣計較的人?還缺了二郎和小丫兒一口吃的?再且說了,兩孩子不也沒閑著嗎?他們跑我家開地去了,您可別說您一點兒不知道呀。”

陳婆子:……

“話不是這樣,你蓋房子開銷本就大,我們一家子全吃你的算怎麽回事?”

不說別的,壯勞力食量大,加上平時缺油水,煮上白米飯的話,他們一人一天能吃掉一升的米,五個人就是五升,這要是十二個人,她們就是收著些吃,那也不會少消耗了,桑氏今天買回來的那一鬥谷子,怕是一天下來就只剩糠了。

還沒嘟囔完,被桑蘿把手臂摟住:“算我謝您和阿爺還有叔嬸事事為我考量許多,又不辭辛苦替我張羅,您可別再推辭,真要叫嬸子和孩子單獨吃飯,那我才不用做人了,往後都沒臉往您家來。”

個天爺。

老太太哪經過這陣仗。

她兒子兒媳也不會跟她撒嬌啊。

這要命了。

老太太話都不會說了。

桑蘿還挑眉等著。

陳婆子:“行,行吧,叫二郎也給你家挑泥去。”

桑蘿就笑了,把錢袋裏早就點過的二十五個錢倒到桌上,推給陳老太太:“那就還是二十五文,您收好了就成。”

陳婆子忙搖頭:“那不用,我們婦人孩子的不上桌,夾點兒菜就桌下吃,素菜添兩個就成了,還費那錢做什麽。”

這麽些天呢,光糧食就得吃掉她多少?

老太太想著自己當初心軟想幫一幫桑蘿,兩升米,那還是咬一咬牙添的第二升。

現在呢,她們一大家子,六口人呢,就算算上她這個幫做飯的,也就三口人給幹活,人管六口人的飯,這蓋房子可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完工的,尤其人少,工期就拖得長。

陳婆子自己都覺得她剛才肯定是被桑氏那小胳膊一摟,小嗓音一軟給整懵了才應下的。

想到這裏,忙添補:“我們一家都跟著吃,那素菜我也不收你錢了,用不著這麽多。”

扒拉扒拉就數出八個子兒就推回給了桑蘿:“這你拿回去,要不然我也自己開火就是了。”

桑蘿:……

這老太太,叫她怎麽說呢?是真不肯占人便宜。

或者說,老陳家一家人幾乎都隨了老太太和老爺子這性情。

她瞧老太太,老太太瞧著她,最後是桑蘿敗下陣來:“行,就托付您了,辛苦您和阿爺幫我操持。”

把被老太太推過來的八個子兒收了起來,裝進錢袋裏。

陳婆子臉上這才有了笑模樣:“這才對,不然我那飯也吃不安生,放心交給我吧,不耽擱你每天賣神仙豆腐的營生。”

陳老漢一張滿是風霜的臉上也有了笑模樣:“明天伐樹挑泥,下午等你回來了,咱們再把地基劃出來,後天早上你就只管去縣裏,這邊就不用你操心了。”

明天動工的事情說定,桑蘿提了另一樁事。

“明天是十五,正好是三裏村大集,我和嬸子現在都在縣裏擺攤,集上的生意就顧不上了,就想問問,您明早去集上買菜,要不要順便帶個十幾二十塊神仙豆腐在集上試賣賣?這一點的話耽擱不了多少功夫,順帶手就能賣了的。”

陳婆子眼睛都亮了起來:“這怎麽不行?貨帶得不多,我早去早回,買菜和做飯都耽誤不了。”

桑蘿就彎了彎眼,“行,那我一會兒再去弄些原料,今晚把您明早賣的那一份也帶出來。”

說著就要告辭。

陳婆子原要點頭,想到了什麽,叫住桑蘿,讓等一等。

她回屋一趟,不一會兒拿了個小布袋出來,道:“之前沒想起,你要是進山,村子附近這幾座沒什麽關系,要是走得深一些了,尤其會往那草木太盛的地方走,就把這個在褲腳和鞋面上多灑一點兒,這東西防蛇驅蛇有些效果的。”

桑蘿驚喜:“還有這好東西?”

陳婆子就笑:“不是什麽貴重東西,你要是用得著,用完了再找我要。”

她娘家爹是打獵的,這是她娘家傳下來的土方子,可惜,那年旱災,引得盜匪四起,大家各自逃難,她和娘家那頭就此失散了,現在爹娘兄嫂和侄兒是不是還好好活著,又流落到了哪裏,都不知道,全無音訊。

這防蛇的藥,也就每年秋天家裏進山找點野果子時才派用場,所以陳婆子之前壓根都沒想到這一樁。

桑蘿卻是很高興,有這東西,再稍微往深一點的地方她也敢走一走的,一疊聲的謝過,笑道:“我就靠著大山討兩口吃食呢,指定不跟您客氣,您到時可千萬別嫌我煩才行。”

陳婆子笑著說不會,桑蘿這才告辭,歡歡喜喜拿著那袋子驅蛇藥粉回去了。

陳婆子等她走了才和陳老漢道:“這樣好的性子,受人一點好處都惦著回報的,那兩口子先前把事做得那樣絕,以後不知道會不會悔青了腸子。”

那兩口子,自然是指的是隔壁的沈三和李氏了。

悔不悔的現在還不知道,但也不用等老太太說的什麽虛無飄渺的以後,只第二天,李氏就氣了個夠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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